一天傍晚,我们坐在窗前,比平时坐得晚了一些,那天天气非常好,太阳在闪耀着蔚蓝和金黄的薄暮中入睡了。虽说我们身在巴黎,但四周的一片翠绿色仿佛把我们与世界隔绝了,除了偶尔传来的街车辚辚声,没有其他声音来打扰我们的谈话。
“差不多就像这么个季节,这样的傍晚,我认识了阿莱蒂。”画家对我说,随即他把头扭向窗口,陷入了回忆……
画家转过头来对我说:“我得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你可以把它写成一本书,别人未必相信,那个印度少女会成为我某一个精神地带。”
他站起身把我领入他的画室。他指着嵌着镶板的墙壁上挂着的画像,“你看,这就是阿莱蒂。”
真是令我眼睛一亮!在一张流露着难以描绘其纯情的圆脸上,嵌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上面两道又浓又粗的眉毛,原始得犹如丛林里动物的毛发,眼睛上盖着浓密的睫毛,她的眼帘是低垂的,这恰好给蔷薇色的脸颊投去一抹淡淡的阴影;细巧而挺直的鼻子透出一种执著,鼻翼微鼓,像是对人性回归的强烈渴望;她灼灼的嘴唇轮廓分明,柔唇微启,露出一口洁白如奶的牙齿;皮肤的质地就像未经人手触摸过的蜜桃上的绒衣,那是青春的初绒。黑瀑布般的头发,如波浪一样自然地鬈曲着,露出两只丰硕的耳朵,肥厚的耳垂上闪烁着一对白印少女喜欢的玛瑙圆环。这幅印度少女画像中传神的眼睛给我的感觉是熔岩之中的农牧之神那种大理石般的凝视;而从印度少女专注的眼神可以看出她的内心里是纯洁而骚动不安的。她体态婀娜,玫瑰色的鼻翅微微张翕着,清澈的眼睛四周有一圈带有毛绒绒的褐色,穿越时空,我能感受到这位异国少女身上,散发着一股逗人情欲的幼奶一样的香味,很令男人们窒息;就像一些巴黎的香水瓶一样,不管盖子盖得多严,里面香水的甜味儿仍然不免要泄漏出来。
紧挨着阿莱蒂画像的是一尊印度雕塑,这雕塑应该有一英尺半高,是用原色橡木雕成的,闪着古拙的光,纤细而优雅。这也是一个女人,头发高高束起,象一座圆丘似的。她的身材长而典雅,她的脸很精巧,上衣的领口镶着一圈圈的圆边,象是铁圈叠成的圆柱堆在脖子下面。她的表情显示出她有惊人的教养,她的脸很小,小到让我联想起甲壳虫,在她细长的腰肢下是隆起的臀部,显得异常沉重般。
见我把目光移向了这尊雕塑,画家在我身后轻轻低语着:“对我来说,她同样也成了我心灵中的朋友,因为她懂得我不懂得的东西,而那种不懂得的东西又是我非常渴望去懂得的。
她起码有几千年纯粹肉欲、纯粹非精神的体验。她的那个种族已经神秘地逝去几千年了,一定是那样的……”
我们一前一后走回到客室圆形窗前的沙发上,当我坐定下来时,我看见画家的手里捧着一本厚大的画册。
“给我看看。”我接过那本画册。
我被深深地震撼了。
是啊!当我看到那些精美画册里古印度各民族的景致,不可避免地会想起从喜马拉雅山脉一直延伸到锡兰山巅的一大串寺庙。这是一大批建筑物,美得叫人惊叹不已,这是肥沃的土地引起的联想,已耗尽印度国土的无数纷争使这片土地总处于如此动荡不安。瞧瞧纪录片里那些寺庙前熙熙攘攘的纷乱人群,我们便会受这些深沉皮肤英俊民族的极大感染,这些民族在过去三千年或更长时间里通过性交将自己的家谱神秘地同别的民族融合在一起。
瞧,这些赢弱的男女的目光炯炯有神,从照片里直射出来,他们像一尊尊在阳光下的塑像,投射出一缕缕消瘦的影子……这些石塑的、壁画上画的人物遍布整个印度,让相互融合的各个种族的英雄神话永恒长存。
我久久凝望着一幅石雕的广阔梦境的一个片断:男人们像发了疯的鹅一样往前走,探照灯将星星点点的狂喜洒在他们空虚的脸上,一旁就要倒塌的呆板的大厦上装饰着宝石,凝聚着人类的精液。这令人眼花综乱的种种奇思遐想叫我全然沉溺于其中,仿佛可以聆听到印度先人对灵与欲微妙的渴求。
我沉浸在男人与女人一双双夺目、光亮的眸子里,燃烧着光与灼热,整个有着几千年文明和野蛮的印度民族的眼神。
我产生一种忘却现实的需要、一种对人类忧患、关注和感慨的冲动、一种神经质的激情。每次从茶几上捧来自己的酒杯,啜饮一口香槟时,我的面颊上就泛起一阵发烧的红晕。
照片来源美联社